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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宴前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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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宴前後

或許人的走運只是一瞬間——那天之後, 良柱就被特旨調到清溪書屋,成為了在皇帝身邊時常隨侍的禦前侍衛。

用皇帝自己的話來說就是:“你先在這裏踏踏實實的跟著朕幾年,等年紀差不多了再放出去歷練歷練, 說不定可堪大用。”

對於皇帝的這般賞識,深感天恩浩蕩的良柱乃至金保全家人,都對天焚香頂禮膜拜了許久,此後更是日日都祈禱上蒼, 求老天為萬歲爺增福增壽。對於自己的新差使,良柱也極為認真上心,而在他幹勁十足的努力下,一個多月的時光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。

記憶中還姹紫嫣紅的暢春園, 也在這“七月流火”的天氣中換了一副模樣。而最近這些天,良柱正和清溪書屋的其他侍衛下人一起,忙著為一場宴席做準備。

這場宴會規格不高,意義卻是不可小覷——大家心裏都明白, 此次名為家宴, 實則是為了給將要離京回到前線的十四爺餞行。

若非如此, 除了被圈禁幾位之外的眾皇子也不會這般齊聚:從三阿哥到小二十四, 還在京城裏的全都到了。

“就這還要帶家眷……大熱天的這不是折騰人嗎。”眼看兆佳丹若挺著七個月的肚子還要穿戴全套的吉服, 蘇曉星忍不住在邊上碎碎念起來。

不過兆佳丹若倒是對她不再躲著自己的變化很滿足:“好了, 去吃頓飯又不會多勞累,你在家裏幫我看好那幾個小子, 要是遇見什麽新鮮可口的菜式, 我就把做法問回來,讓你雲姐姐做給你吃好不好?”

“哎呦, 都聽聽,咱們這位福晉那可真是夠偏心眼的, 遇到這樣的好事心裏只有蘇妹妹不說,還要勞動我們雲蘭做老媽子不成?”富察華珠在一旁故作泛酸地打趣起來。

站在蘇曉星身邊的瓜爾佳雲蘭聞言,也順手捏了捏蘇曉星的臉:“要不是看在這丫頭臉上都掛不住二兩肉的份上,我才不願意做這些活計呢……你說,往後要怎麽謝我?”

蘇曉星的精明冷靜在這些女人們面前是半點作用都沒有,只能嘿嘿一笑,試圖萌混過關。

在姐妹們玩笑了一番之後,裝扮妥當的兆佳丹若方才起身離開。

或許是這些日常的溫馨填補了心中某一處的缺口,蘇曉星看著窗外惠風和暢的天氣,竟也難得地感覺天上的暑日都順眼起來。

時辰還早,去給弘暾、靜儀那幾個孩子接著講上次沒講完的三國故事好了;畢竟他們聽完之後,還要轉手再講給某個至今都不願意和自己打照面的家夥聽。

無論對留在府裏的蘇曉星還是前去赴宴的兆佳丹若來說,這都算得上是平平無奇的一天。

若是非要說有什麽新鮮事兒,那大概就是酒過三巡之後,胤禵像是隨口一說般提起的那件事:“青海那邊的草場很是不錯,只可惜那裏的蒙古人訓鷹的本事是在太差……若是皇阿瑪今年新得了關外貢上來的海東青,就打發人賞給兒子一只怎麽樣?”

皇帝也是樂樂呵呵的:“眼下才什麽時候,你就惦記著朕的海東青了?真的想要好鷹,還不如問問你的這些兄弟們,有沒有能把自己熬好的寶貝拿出來給你的?”

兆佳丹若下意識地望了胤祥一眼——只見他神色不變地盯著桌上的酒杯,卻沒有半點湊熱鬧的意思。

也是,他們家如今能做到收支平衡已經是不容易,哪還能像十四家裏一樣,養著那麽多的名馬t和鷹隼……

也許是因為皇帝這鍋甩的實在突然,皇子們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;倒是十四福晉在一瞬間的驚愕之後,搶在兄弟們之前開了口:“皇阿瑪您可別縱著他了,家裏統共就那麽點銀子,他騎馬挽鷹是瀟灑了,我們姐妹吃什麽穿什麽?”

這年頭兒媳婦是自家人,受寵的小兒子媳婦更是比女兒還有臉面。兆佳丹若是最明白這個道理的,因為十多年前的她,也是皇室裏光芒四射的兒媳。

只是現在……她不動聲色與胤祥對視了一眼,達成了對接下來的事冷眼旁觀的默契。

在他們夫妻心有靈犀的同時,卻又有人應了聲:“我這裏倒是有一對前年到手的雛鷹,今年秋天也該熬它一番帶出去了……前線軍務繁多,等鷹熟了之後,我就叫人給你捎過去。”

說話的人是胤禩。

此刻的他手上並沒有什麽海東青,但有一筆六月裏李煦剛剛送到他手上的銀子;所以,他也就像沒看見瘋狂給自己使眼色的九阿哥一般,溫和又篤定的開了口。

在他身邊坐著的八福晉對丈夫的話不置可否,不過大家都知道,這就算是她默認了此事。

而在他們說話的同時,皇帝的目光也迅速地從每個兒子臉上掃過:行吧,好歹是有點殘存的“兄友弟恭”的。

喜憂參半的他便也順口答應了胤禩所言:“你要是真有一對海東青,不如給胤禵一只也給朕一只好了……

好幾年沒出去打獵,也不知道如今的這些東西都長成什麽樣了?”

這算是整場宴席裏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插曲,因而也就沒有人特意告訴蘇曉星——兆佳丹若打聽到一種和自家廚房裏不一樣的竹節小饅頭做法,而胤祥在這天的宴席之後,說要帶著孩子們出門去活動活動。

“去南苑跑馬——你去不去?”

蘇曉星感覺自己的腦門上出現了一個問號:“我去幹嘛……我又不會騎馬。”

“不會可以學啊,我教你怎麽樣?”對上蘇曉星滿是疑惑的眼神,胤祥卻是自信一笑。

蘇曉星忙不疊地搖頭:“算了算了,我這小身板大概經受不起那樣的折騰。再說了,像我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漢女,學這個也沒什麽用對吧。”

胤祥用一句話就拆穿了她的真實想法:“你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啊?……想睡懶覺就直說。”

“嘿嘿。”蘇曉星試圖裝傻。

她裝傻的效果還不錯,胤祥看她這樣只是“哼”了一聲:“你不去也罷,我打算讓弘昑跟著他幾個哥哥一塊兒去。”

好家夥,真心話原來在這等著呢——蘇曉星自然絕不可能讓今年才不滿六周歲的大錘湊到馬旁邊去,但要是只在草場裏撒歡跑一跑玩一玩,倒還是可以商量的。

“他現在還小,騎馬的事等到明年再正經開始學也不遲……還有。”

蘇曉星在這一瞬間突然又想起什麽來:“你最好也悠著點,別一不留神從馬上摔下來了。”

胤祥聞言眉頭一皺:“這是什麽話……你覺得我本事就這麽差?”
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算了你就當我是這個意思吧。”

想幫他避免一些自己所知的倒黴時刻,但又不能開誠布公地把前因後果說明白,那就只能自己背鍋了。蘇曉星就這樣神情覆雜的看了他一眼,輕輕吐了口氣:

“玩得開心。”

可能是她那一刻的表情實在太過覆雜,讓胤祥到了南苑的跑馬場上還心有戚戚焉——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擔心?她又沒見過我騎馬……

這樣一走神,他去馬廄牽馬的腳步卻不由得頓住了;而把胤祥從沈思中拉回來的,則是另一個今天也碰巧到南苑來的人。

“十三哥想什麽呢?這麽出神。”

在幾步開外的地方,牽著一匹棗紅色馬的胤禵正笑著問他。

由於母妃們同在一宮的原因,他們兄弟倆當初也算是一起長大的;只是如今時移世易,這種當年稀松平常的熱絡話語,如今卻是讓兩人都心中唏噓。

“你這是已經跑完了?”胤祥答非所問。

“後天就要離京了,趁著今天有空來活動活動筋骨,別在京城裏走一趟腦滿腸肥的回去……”胤禵顯得幹脆坦蕩:“不過,要是十三哥賞臉,再跑一圈也不錯。”

胤祥望了他一眼,也是幹脆利落地一笑:“好。”

他去廄中牽了一匹高矮適中的青馬出來,兩人便一同翻身上了馬;只是在草場上並轡前行時,他們都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最後還是胤祥先開了口:“……暑熱還沒散盡,你等半個月再走也不遲。”

“誰讓西邊有急報送過來了。”

胤禵雖然還笑著,但他的笑容裏卻悄然多了幾分不明的意味:“倒是十三哥……我以為你會盼著我盡早走呢。”

這話說在這裏,就已經算是挑明了。

關於他們選擇的不同前路,關於這些年來明裏暗裏的對峙,更是關於近年來愈發蒼老的父皇……

胤祥聞言垂眸一笑,話語中倒是能聽得出幾分灑脫:“那也不在這半個月。”

胤禵略有些訝然,在沈默了半晌之後,他方才低聲道出一句:“……你變了。”

還沒等胤祥發問,他又繼續道:“十三哥你從前,可不像是個跑馬還能帶著孩子的人。”

“怎麽?那幾個小子你也見過了?”胤祥不甚在意地應道。

“倒是看不出咱們這些兄弟當年的犯渾樣子……”胤禵點點頭:“想來,必然是家裏教得好。”

這意有所指的一句話說出來,胤祥不免看他一眼;而胤禵的臉上卻是浮現出了幾分無可奈何:“回來不到兩個月,我家裏那個就在我面前念叨了好幾次,說家裏的孩子比不過人家怎麽辦之類的……不過這樣的閑話,好像已經在各人的家裏都傳開了。”

胤祥似乎已經能想象到那個女人滿不在乎的表情了:“無所謂,閑話而已。”

她都不在意這些,自己當然也不會轉變心意。

嗬,看來自家媳婦的另一些抱怨也不無道理……胤禵想了想,也沒就這個話題深入談下去。

而在肆意策馬驅馳了半個時辰之後,他們便在初秋的寥廓天地間揮手告別。

“保重自己,旗開得勝!”“十三哥,你也保重!”

或許在未來不遠的某一天我們會置對方於死地,但此刻,我們還是兄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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